让光阴知道
00.
德雷克发现他的同居人越来越奇怪。
其实从三年前他们相识起,霍金斯就一直很奇怪很让人猜不透。但最近他奇怪得有些……让人难受。
是那种揪心的难受。
他们的生活一向井井有条,与隔壁那两只猫狗组合完全不同。
一贯早睡早起的霍金斯做好早餐,德雷克也洗漱完毕,共进早点后一同出门上班;午饭约在两人公司中间的餐厅见面,短暂的午休后再各自回去工作;下班较早的德雷克买好晚饭用的菜再去接霍金斯回家……
这样平静的生活,他们都很满意。不需要太多言语,房间里总是被安宁而浪漫的北海曲子充满。
跟隔壁那日渐增大的争吵打骂声——完全是两个世界啊!
但最近,霍金斯总是不能准时的做好早餐,有几次他们都是靠快餐面包来补救。
午饭时也常常心不在焉。不,不止午饭,他越来越沉默寡言。
以往的沉默里两人还能维系着高度默契只靠眼神便可交流,最近的沉默却让德雷克不知所措。
霍金斯的眼里,很迷惘。总是,总是,很迷惘。
01.
霍金斯早就知道德雷克的担忧。
但他没有办法。因为他常常忘记。
他逐渐在失去记忆。早上起床就开始,好几次忘记了德雷克还睡在身边,以为自己还是三年的独居,被德雷克吓了一跳。然后就会开始失神。需要慢慢的在洗漱中整理出记忆的大纲。
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正要举起打入碗中那一瞬间,会突然忘记自己拿鸡蛋是要做什么。
上班时忘记拿文件,工作时忘记安排下来的任务,午饭时甚至会忘记走去餐厅。
他也不记得路了。要是现在把他一个人放在街头,他只能靠打车回家。前提是他还记得地址。
【他把记忆写在手上,水一洗就是一生】
事实上写在手上也没有用,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
记在本子上,不到半天他就会忘记要往本子里记东西从而完全忘记本子的存在。
上一秒正要打开某个软件,下一秒就在失神自己刚才是想要做什么。
记忆连两秒钟都不肯在脑中停留。
02.
德雷克发现了霍金斯似乎是随手乱放的小本子,还有画着公司到家、公司到餐厅这些路线的地图。
他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本子上的短句里,有一大半是他的名字。
“已经和德雷克一起三年。”
“德雷克的下班时间是五点,六点会来接人。”
“中午十二点下班,然后出门往右边走……”
“德雷克会在五点打电话过来询问晚饭需要的菜。”
……
全是这样琐碎的句子。
他放下手中的记事本,霍金斯正在洗澡,他顾不上别的什么,直接冲进去扳着一脸惊讶的霍金斯的肩膀。
“你……失忆了?”
霍金斯用了三十秒的时间来整理头绪。
“是。”他不想再瞒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而惶恐不安、担心不已的男人。
德雷克一把抱着霍金斯赤裸的身躯,从上方喷洒下来的水花打湿了他的白衬衣。
霍金斯想了想,双手绕过德雷克的腰,把金色头颅埋在德雷克的肩窝里。闷闷地说:“对不起……”
以他们相知的程度,他第一次跟德雷克说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热,德雷克被蒸汽熏红了眼睛。
“没事……你记不住的,我来帮你记就好……”
03.
德雷克陪着霍金斯去辞了职,自己也向公司提走了这几年存的三个多月的年假。
回家路上他开着车,身边的霍金斯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发呆,手里拿着一叠扑克牌来来回回地洗。
之前德雷克到隔壁去问了罗,罗提议他带霍金斯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脑部情况。
“暂时在你说的症状上来看,有两个可能——精神疾病或脑内肿瘤挤压神经……”
“霍金斯不可能有精神病!……”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没说他有,所以才叫你带他到我们医院检查啊。最近不要让他用脑太多,也最好不要放他独自一人。”罗坏笑起来:“说不定会由于突发情况而导致脑内血瘤破裂哦!”
说完恐吓的话,罗端起一杯茶看着德雷克飞奔回家。
基德不声不响的出现,没好气地说:“野猫,你又乱吓人。”
“尤斯塔斯当家的这话说的,我可不敢随便乱吓。让他多关心一下那个面瘫是件好事,当然你的智商和情商是理解不能的了。”
基德很有耐心的听完,下一步就是开始了日常的打情骂俏。
到医院里检查的结果说好不好,但德雷克很庆幸没有出现太坏的情况。
位于额叶的原发性脑内胶质瘤。开个手术就可切除,为了安全起见,罗利用自身工作便利请来了几位老专家,并将手术时间安排在一个月后。
罗把一些相关的注意事项整理出来成件,交给德雷克并郑重告诉他,霍金斯在这一个月里病情或许会持续恶化,甚至会完全失去记忆。
德雷克点头,接过。罗目送他几乎是用搀扶的动作带着霍金斯走出医院大门。
他忽然觉得前面两个依偎着的身影在夕阳下十分美好。
04.
回到家中,霍金斯坐在沙发上,看着德雷克不断的写纸条然后贴到房间的各个角落。
一些是写着日常琐事的,比如“你常用的水杯是淡蓝色格子的”这样琐碎的小事他也写上去因为他知道霍金斯有洁癖。霍金斯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傻瓜,我都忘记了,哪里还注意得到洁不洁癖?
可是德雷克就是认认真真的,把霍金斯生命里需要注意的事情全部写了一遍,“不要再看电脑”这种更是写了好几张,客厅和卧室甚至厨房都贴了。
他不善言辞,所有句子简洁明了。
但是谁都看得出里面的爱意。
最后霍金斯握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写下去:“你不是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德雷克依旧不放心:“你必须要一直在家里,我去买菜的时候不能带着你。”
霍金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这个人的固执一贯如此。于是他只好任由德雷克把房间贴的像被鬼入侵过一样。风一吹,到处的小纸条都簌簌地响。
罗嘲笑德雷克把霍金斯宠得像他刚生完孩子一样。
他除了买菜,一步不敢稍离。有时吃完饭,看到霍金斯被闷得发慌,就带他下楼散步。一路上牵着霍金斯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在他身边,两人步伐保持一致,这时候他已经不去管路人奇怪的目光,眼中全是他的霍金斯。
在家里连水也是他亲自去倒,把温度调到适合,捧到霍金斯面前。霍金斯不能再过度思考也不能再看电视,没有消遣,德雷克到楼上向香吉士借来北海那些骗小孩子的童话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霍金斯听。念的时候声音低沉,语气死板。眼神里全是宠溺和心疼。
霍金斯躺着沙发上,有时候是半躺在床上,头枕在德雷克的腿上或肩上。他开始嗜睡,经常听着听着便沉沉睡去,德雷克也不动,静静地看着霍金斯的睡颜,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客厅里有架钢琴,以往周末的时候,霍金斯会为德雷克弹奏一段下午茶的光阴。现在它只能守在那里,霍金斯忘记了乐谱,试着用成为本能的指法去弹琴,不成音调。
德雷克在他身后,霍金斯的情绪多少有些不安。他突然不受控制般用力拍在键盘上,刺耳的声音吓了德雷克一跳,他连忙弯下腰去,轻轻扣住霍金斯的手腕。
呼吸的温热掠过霍金斯的耳朵。他安静下来,带着歉意抬起头看了德雷克一眼。
这么近的距离,他才发现,德雷克为了自己在这段日子里憔悴了多少。
他轻轻挣开德雷克的手,覆上对方的脸颊,摩挲。
德雷克的大掌又覆在霍金斯的手上,他依旧躬着身子,温柔地吻霍金斯的唇。
他需要禁欲,因为不能让快感刺激霍金斯的大脑。他捱得辛苦,霍金斯现在知道。
虽然过不了几分钟就会忘记此刻的想法。
05.
离手术开始还有一个星期。
霍金斯完全丧失了思考和记忆的能力。像一个孩子,一切听从德雷克的提醒。整天整天躺着,一睡就是十多个小时,有时醒了,吃两口饭又闭上眼睛。德雷克紧紧拥着他瘦削的身子,一个晚上要醒来好几次,确定霍金斯只是在睡觉而不是昏迷。
香吉士和罗过来探望过几次,罗安慰德雷克说这是正常的临床表现,最后一次检查中,肿瘤没有进一步恶化,手术会很成功。在此之前你只要照顾好他就行了。
香吉士按照罗排好的食谱做了些药膳,于是德雷克又悲哀的发现,霍金斯连味觉也失去了。
霍金斯有一次醒来,德雷克给他倒了杯水,音响里是轻柔的乐曲。霍金斯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纸,不顾德雷克的阻止,竭力想了很久,最后写了一句歌词。
【让光阴知道,我们的爱情无坚可摧】
他写完又陷入沉睡。留下拥着他的德雷克盯着那张纸上歪歪扭扭不再漂亮的字体看的黯然神伤。
06.
霍金斯进手术室的时候,基德过来陪着德雷克。
他坐在德雷克身边陪他一起沉默了很久,然后拍着德雷克的肩说:“相信罗,也相信霍金斯吧。他能熬过去的。”
德雷克机械地点点头。
除了这次,霍金斯从来没让德雷克担心过。
他们的感情顺其自然得如水往东流。平平淡淡不起波澜。相恋三个月就像已经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妻。
德雷克知道自己给不起浪漫,所以他有时也会害怕霍金斯离开自己。
但霍金斯总是面无表情地吐槽别人那些甜言蜜语。
有一次罗终于反驳:“德雷克除了送花还会什么?送玫瑰都送错!他是因为你头发金色就送你黄玫瑰的吧!”
德雷克后来问了那些八卦的女同事,才知道黄玫瑰是代表“分手”。
可是他送了三年,霍金斯从没抱怨。总是很开心的接下。
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只能从眼睛里看出来的开心。
德雷克盯着手术室门上那一排灯。
07.
手术很成功。
霍金斯一周后就能下床走动。也没有并发症和二次出血这些情况。医生也对这样迅速的康复表达了惊讶。
罗在一旁说应该是前期准备做得很好。
霍金斯难得的勾起嘴角对罗示意感谢。
他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金色长发由于手术所以被剃去。德雷克安慰他说没关系很快会长出来。
他必须再休养很久,以观察后期症状。
回到家中,霍金斯让德雷克把那些纸条都撕下来。
看着干干净净的墙壁和家具,霍金斯心里竟然有些空荡。
于是他搂着德雷克,主动送上一吻。
“不会再忘记你了。真好。”
【END】